游赤石进帆海诗鉴赏
这首诗分三个层次,由起句到“况乃陵穷发”为第一层,写倦游赤石,进而起帆海之想。由“川后”句至“虚舟”句为第二层次,正写帆海情状与心态变化。“仲连”句以下,为第三层次,即游生想,结出顺天适己,安养天年之旨。心情的变化则是贯串全诗的主线。
“首夏”二句遥应《游南亭》诗“未厌青春好,已睹朱明移”,既点明此游节令,又显示了一种莫可如何而慰情聊胜无的复杂心情。游南亭触景生情,由春夏迭代中,深哀盛年已去,衰疾在斯。这里说,初夏了,天气总算还清爽煦和,芳草也未尝因骄阳的淫威而枯萎。可见诗人似乎已从前诗的悲感中稍稍复苏。尤可注意:“芳草犹未歇”,实反用《离骚》“及年岁之未晏兮,时亦犹其未央,恐鹈鴂之先鸣兮,使夫百草为之不芳”,则又于自幸自慰中,见出谢客这位“逐臣”的傲兀性格来。但是这种欣慰并不能维持多久,在出郡数十里南游赤石中,日复一日地水行水宿,未免单调,而阴晴的变化,云霞的出没,也因屡见而失去了新鲜之感。这滨海的周游,已使人厌厌生“倦”,更何况面临的是极北不毛之地,穷发更北的溟海呢。有人认为“况乃临穷发”是写诗人豪情勃发,顿起泛海之想,然而“况乃”二字分明承“倦瀛壖”来,见出帆海之前,诗人的心情并不甚佳。
然而当舟船沿港湾进入大海,奇景忽开,水面一平如镜,川后既令江水安流,八首八足八尾背青黄的朝阳谷神水伯天吴,虽然脾气暴虐,此时却也“静不发”,仿佛都在迎接诗人的来游。于是他高张云帆,泛舟海上,随意掇取那形如龟足的石华,那其大如镜白色正圆的海月。而当他抬头回望时,溟海无涯,心情也竟如坐下的轻舟而起凌虚凭空之想。
出涯涘而观大海,诗人之所感,必也与《庄子·秋水》中那位河伯一样,涵容无尽的海波,真使他心胸开张,一扫积日累月的烦酲。于是他即游生想,远追往古,进而悟彻了人生的至理:海上曾有过形形色色的隐者,有助齐却燕,功成辞赏而退的鲁仲连;也有“身在江海之上,心居魏阙之下”的公子年(见《庄子·让王》)。形踪虽似,而其趣迥异。后者只是矜伐虚名的假隐士,与庄子所说的“无以得殉名”(《秋水》)格格不入,有亏大道。而似鲁仲连所说“吾与富贵而诎于人,宁贫贱而轻世肆志”,才深合漆园傲吏物我两忘,适己顺天,“返其真”的至理。两者相较,诗人似乎对自己既往自负任气蹙蹙于一己得失的生活有所警省,他愿意铭记《庄子·山木》中太公任(任公)教训孔子的一段话:“直木先伐,甘泉先竭”。露才扬己,必遭天伐,唯有“削迹损势”,澡雪精神,中充而外谦,才能养生全年——这正与渊深无底,广浩无涯,却一平如镜的大海一样。诗至此,情景理完全契合无际。
方东树《昭昧詹言》曾指出,谢客博洽而尤熟于《庄》,此诗不仅取义于《庄子》,而且在构想上也有得于《秋水篇》。诗以赤石为宾,帆海为主,以“周览倦瀛壖,况乃陵穷发”与“溟涨无端倪,虚舟有超越”两联作转折顿束,遂在层曲的写景抒情中表达了出涯涘而睹汪洋所引起的精神升华,情与理与典实均能合若符契,足见谢诗结构之精。
此诗的情理又都在自然精美的写景记游中自然地体现。“扬帆采石华,挂席拾海月”,海产珍奇,而俯拾皆是,可见诗人扬帆于暖风静海中盈满心胸的恬适之感,于是下文请从任公适己顺天之想也就水到渠成了。鲍照评谢诗云“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”(《南史·颜延之传》),正是指的这种中充实而溢于外,风华流丽而不伤于巧的语言特色。
对于这次登山活动来说,上面八句都可谓之将登,下面就是登览了。“极目睐左阔,回顾眺右狭。”写了东方的大海,西面的山岭,这就自然有一“阔”一“狭”之感了。“日没涧增波,云生岭逾叠。”这是写暮景:太阳下山了,初春的寒风吹起了山涧的水波,令人感到丝丝凉意;晚云一层层起来,萦绕在山头、横亘在山腰,在暮色中望去,似乎山岭又增添了许多重叠。“白芷竞新苕,绿苹齐初叶。”白芷这时生出了新茎,绿苹也长出了新叶。这里用“竞”、“齐”二字,显出了欣欣向荣的生命的活力。这两句又是化用《楚辞·招魂》“绿苹齐叶兮白芷生”。上面是登览所见,用三个层次写景。一般评论说,谢诗的景与情是分离的,其实也不尽然,这首诗的写景中也见出情绪的波动。他是来解忧的,当他极目远眺时,心胸一时有所扩张(由“阔”字见出),但又很快局促起来。他忧郁的内心像有一股无形的力,将他忧郁的目光从开朗的海面扭转过去,投向山岭、深涧,投向和他心境相合拍的地方。在生机勃勃的初春,触动他感怀的却是落日晚风、却是那层层叠叠的山岭,他联想到的只是归途的阻险、关山的难越。他为解忧而来,却依然被忧愁所包围。“极目”以下四句,无一情语,而情自在其中,这就是情景交融的典范。那么,白芷绿苹的芳华竞秀、赏心娱目,应当说会使他的心境有所欣悦了吧,然而并不这样。
下面四句就是他的感想。“摘芳芳靡谖,愉乐乐不燮。”这两句说,摘取芳草而芳草并未使他忘忧,一时愉乐而终不愉快。这是紧接前二句而发的,可见香草纷呈最终也治不了他的心病。“佳期缅无像,骋望谁云惬!”这两句说:那回归的日子不知在何时,即使登高遥望,又叫人怎么高兴得起来呢!这是登览总的感慨,也是照应前面的“故乡路遥远”。这两句又是化用《楚辞·湘夫人》“登白薠兮骋望,与佳期兮夕张”的句子。
这首登览诗表现的是去国离乡的悒郁之情。值得提起的是,作者在此诗中(其实不止此诗)频繁地袭用屈原作品的语汇和意象,虽然他们思想怀抱差别很大,但在谢灵运本人来说,他认为自己的被迫外任,是类似屈原的遭遇的。由此也可见出他对宋政权的怨怼愤懑。黄节《谢康乐诗注》引张山来评云:“写景不厌其繁,能换面目之故。”其实此诗写景并不算太“繁”,“能换面目”倒是事实。写景的六句,三个层次很是清爽,“白芷”两句尤为鲜活。这首诗总的来说,用笔比较清朗、生动,不像他的有些作品那样平板、生涩和多用玄言。在谢灵运的写景抒情之作中,这首诗堪称佳构。
“首夏”二句遥应《游南亭》诗“未厌青春好,已睹朱明移”,既点明此游节令,又显示了一种莫可如何而慰情聊胜无的复杂心情。游南亭触景生情,由春夏迭代中,深哀盛年已去,衰疾在斯。这里说,初夏了,天气总算还清爽煦和,芳草也未尝因骄阳的淫威而枯萎。可见诗人似乎已从前诗的悲感中稍稍复苏。尤可注意:“芳草犹未歇”,实反用《离骚》“及年岁之未晏兮,时亦犹其未央,恐鹈鴂之先鸣兮,使夫百草为之不芳”,则又于自幸自慰中,见出谢客这位“逐臣”的傲兀性格来。但是这种欣慰并不能维持多久,在出郡数十里南游赤石中,日复一日地水行水宿,未免单调,而阴晴的变化,云霞的出没,也因屡见而失去了新鲜之感。这滨海的周游,已使人厌厌生“倦”,更何况面临的是极北不毛之地,穷发更北的溟海呢。有人认为“况乃临穷发”是写诗人豪情勃发,顿起泛海之想,然而“况乃”二字分明承“倦瀛壖”来,见出帆海之前,诗人的心情并不甚佳。
然而当舟船沿港湾进入大海,奇景忽开,水面一平如镜,川后既令江水安流,八首八足八尾背青黄的朝阳谷神水伯天吴,虽然脾气暴虐,此时却也“静不发”,仿佛都在迎接诗人的来游。于是他高张云帆,泛舟海上,随意掇取那形如龟足的石华,那其大如镜白色正圆的海月。而当他抬头回望时,溟海无涯,心情也竟如坐下的轻舟而起凌虚凭空之想。
出涯涘而观大海,诗人之所感,必也与《庄子·秋水》中那位河伯一样,涵容无尽的海波,真使他心胸开张,一扫积日累月的烦酲。于是他即游生想,远追往古,进而悟彻了人生的至理:海上曾有过形形色色的隐者,有助齐却燕,功成辞赏而退的鲁仲连;也有“身在江海之上,心居魏阙之下”的公子年(见《庄子·让王》)。形踪虽似,而其趣迥异。后者只是矜伐虚名的假隐士,与庄子所说的“无以得殉名”(《秋水》)格格不入,有亏大道。而似鲁仲连所说“吾与富贵而诎于人,宁贫贱而轻世肆志”,才深合漆园傲吏物我两忘,适己顺天,“返其真”的至理。两者相较,诗人似乎对自己既往自负任气蹙蹙于一己得失的生活有所警省,他愿意铭记《庄子·山木》中太公任(任公)教训孔子的一段话:“直木先伐,甘泉先竭”。露才扬己,必遭天伐,唯有“削迹损势”,澡雪精神,中充而外谦,才能养生全年——这正与渊深无底,广浩无涯,却一平如镜的大海一样。诗至此,情景理完全契合无际。
方东树《昭昧詹言》曾指出,谢客博洽而尤熟于《庄》,此诗不仅取义于《庄子》,而且在构想上也有得于《秋水篇》。诗以赤石为宾,帆海为主,以“周览倦瀛壖,况乃陵穷发”与“溟涨无端倪,虚舟有超越”两联作转折顿束,遂在层曲的写景抒情中表达了出涯涘而睹汪洋所引起的精神升华,情与理与典实均能合若符契,足见谢诗结构之精。
此诗的情理又都在自然精美的写景记游中自然地体现。“扬帆采石华,挂席拾海月”,海产珍奇,而俯拾皆是,可见诗人扬帆于暖风静海中盈满心胸的恬适之感,于是下文请从任公适己顺天之想也就水到渠成了。鲍照评谢诗云“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”(《南史·颜延之传》),正是指的这种中充实而溢于外,风华流丽而不伤于巧的语言特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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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首诗开头就写道:“旅人心长久,忧忧自相接。”把郡守的身份说成是旅人,可见他对职守的态度。这两句应连成一句读,就是:旅入的心长久以来忧愁接着忧愁。这是化用《楚辞·哀郢》的句子:“心不怡之长久兮,忧与愁其相接。”下两句写忧愁的由来:“故乡路遥远,川陆不可涉。”“故乡”,似乎是指会稽,但这里一再说“遥远”,这就不仅是指出生地,还兼指京都住地了。古人诗文抒发的怀乡情绪中,往往有恋阙之情的交织。这两句仍是化用《哀郢》:“惟郢路之辽远兮,江与夏之不可涉。”屈原在《哀郢》中一开始就将去国之痛和怀乡之情打成一片,谢灵运这样模仿,可以见出其心情的相似。上四句写他的忧,下面写解忧的活动。“汩汩莫与娱,发春托登蹑。”他说“莫与娱”,可见很寂寞,所以他的登山不是那种情之所至的游览,而带有相当大的勉强性,只是借此打发打发寂寞罢了。“欢愿既无并,戚虑庶有协。”这两句是说,归去的愿望既然无法实现,那只有希望登高望乡能缓解一下愁闷。作者同时写的《郡东山望溟海》有“瞰海庶忘忧”,意思相近。对于这次登山活动来说,上面八句都可谓之将登,下面就是登览了。“极目睐左阔,回顾眺右狭。”写了东方的大海,西面的山岭,这就自然有一“阔”一“狭”之感了。“日没涧增波,云生岭逾叠。”这是写暮景:太阳下山了,初春的寒风吹起了山涧的水波,令人感到丝丝凉意;晚云一层层起来,萦绕在山头、横亘在山腰,在暮色中望去,似乎山岭又增添了许多重叠。“白芷竞新苕,绿苹齐初叶。”白芷这时生出了新茎,绿苹也长出了新叶。这里用“竞”、“齐”二字,显出了欣欣向荣的生命的活力。这两句又是化用《楚辞·招魂》“绿苹齐叶兮白芷生”。上面是登览所见,用三个层次写景。一般评论说,谢诗的景与情是分离的,其实也不尽然,这首诗的写景中也见出情绪的波动。他是来解忧的,当他极目远眺时,心胸一时有所扩张(由“阔”字见出),但又很快局促起来。他忧郁的内心像有一股无形的力,将他忧郁的目光从开朗的海面扭转过去,投向山岭、深涧,投向和他心境相合拍的地方。在生机勃勃的初春,触动他感怀的却是落日晚风、却是那层层叠叠的山岭,他联想到的只是归途的阻险、关山的难越。他为解忧而来,却依然被忧愁所包围。“极目”以下四句,无一情语,而情自在其中,这就是情景交融的典范。那么,白芷绿苹的芳华竞秀、赏心娱目,应当说会使他的心境有所欣悦了吧,然而并不这样。
下面四句就是他的感想。“摘芳芳靡谖,愉乐乐不燮。”这两句说,摘取芳草而芳草并未使他忘忧,一时愉乐而终不愉快。这是紧接前二句而发的,可见香草纷呈最终也治不了他的心病。“佳期缅无像,骋望谁云惬!”这两句说:那回归的日子不知在何时,即使登高遥望,又叫人怎么高兴得起来呢!这是登览总的感慨,也是照应前面的“故乡路遥远”。这两句又是化用《楚辞·湘夫人》“登白薠兮骋望,与佳期兮夕张”的句子。
这首登览诗表现的是去国离乡的悒郁之情。值得提起的是,作者在此诗中(其实不止此诗)频繁地袭用屈原作品的语汇和意象,虽然他们思想怀抱差别很大,但在谢灵运本人来说,他认为自己的被迫外任,是类似屈原的遭遇的。由此也可见出他对宋政权的怨怼愤懑。黄节《谢康乐诗注》引张山来评云:“写景不厌其繁,能换面目之故。”其实此诗写景并不算太“繁”,“能换面目”倒是事实。写景的六句,三个层次很是清爽,“白芷”两句尤为鲜活。这首诗总的来说,用笔比较清朗、生动,不像他的有些作品那样平板、生涩和多用玄言。在谢灵运的写景抒情之作中,这首诗堪称佳构。
作者谢灵运资料
谢灵运的诗词全集_谢灵运的诗集大全,谢灵运(385年-433年),原名公义,字灵运,以字行于世,小名客儿,世称谢客。南北朝时期杰出的诗人、文学家、旅行家。祖籍陈郡阳夏(今河南太康县),生于会稽始宁(今绍兴市嵊州市三界镇)。谢灵运出身陈郡谢氏,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、秘书郎谢瑍之子。东晋时世袭为康乐公,世称谢康乐。..... 查看详情>>
谢灵运古诗词作品: 《拟魏太子邺中集诗阮瑀》 《答谢谘议·寡弱多幸》 《赠从弟弘元·憩凤于林》 《苦寒行·樵苏无夙饮》 《答中书诗·契阔北京》 《答谢谘议·掻首北眷》 《郡东山望溟海诗》 《答中书诗·嗟兹飘转》 《鞠歌行·德不孤兮必有邻》 《答中书诗·凄凄离人》
古诗《游赤石进帆海诗》的名句翻译赏析
- 请附任公言,终然谢天伐 - - 谢灵运 - - 《游赤石进帆海诗》
- 仲连轻齐组,子牟眷魏阙。矜名道不足,适己物可忽 - - 谢灵运 - - 《游赤石进帆海诗》
- 扬帆采石华,挂席拾海月。溟涨无端倪,虚舟有超越 - - 谢灵运 - - 《游赤石进帆海诗》
- 周览倦瀛壖,况乃陵穷发。川后时安流,天吴静不发 - - 谢灵运 - - 《游赤石进帆海诗》
- 首夏犹清和,芳草亦未歇。水宿淹晨暮,阴霞屡兴没 - - 谢灵运 - - 《游赤石进帆海诗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