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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霞客游记

徐霞客游记

《徐霞客游记》是一则以日记体为主的地理著作,明末地理学家徐霞客经过34年旅行,写有天台山、雁荡山、黄山、庐山等名山游记17篇和《浙游日记》、《江右游日记》、《楚游日记》、《粤西游日记》、《黔游日记》、《滇游日记》等著作,除佚散者外,遗有60余万字游记资料,死后由他人整理成《徐霞客游记》。《徐霞客游记》主要按日记述作者1613年至1639年间旅行观察所得,对地理、水文、地质、植物等现象,均做了详细记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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粤西游日记二十五

书籍:徐霞客游记章节:上卷更新时间:2017-02-20
初四日自驮朴〔取道至太平。〕西南行一里,有石垣东起江岸,西属于山,是为左州、崇善分界。由垣出,循山溯江南行,三里,越一涸涧,又四里为新铺,数家之聚。江流从正南来,陆路遂西南转。

四里,复过一涸涧,涧底多石,上有崩桥,曰冲登桥。其内有堡。

从此南上,盘陟冈阜三里,复与江遇。其上有营房数家,曰崩勘。又南五里,转一山嘴,其后山中有村曰驮竺。

盘其东垂,乃循山南西向行,于是回崖联蹁,上壁甚峻拔,下石甚玲珑。二里,路南复突一危峰,遂入山夹。

盘之而西又一里,转南二里,登媚娘山。其处峰峦四合,中悬一土阜为脊。越之而南下,东南三里,路侧有窞dàn深坑一圆,名龙井。下坠五六丈,四围大径三丈,俱纯石环壁。坠空缀磴而下,下底甚平,东北裂一门,透门以入,其内水声潺潺,路遂昏黑。践崖扪隙,其下忽深不可测。久之,光渐启,回见所入处,一石柱细若碧笋,中悬其间,上下连属,旁有石板平庋guǐ置放,薄若片云,声若戛jiá击金树。至其洞,虽不甚宏而奇妙,得之路旁,亦异也。其上有一亭,将就圮。〔自驮朴陆行至太平,辄见冈陀盘旋,四环中坠,深者为井,浅者为田,上下异穴,彼此共窞。盖他处水皆转峡出,必有一泄水门,惟此地明泄涧甚少,水皆从地中透去,窍之直坠者,下陷无底;旁通者,则底平可植五稼即五谷,泛指粮食作物。路旁大抵皆是。惟龙井下陷犹有底,故得坠玩焉。〕

由此西南出山,又四里,而江自壶关东垂北向而至。溯之复南二里,升陟冈阜又二里,抵壶关。关内旧惟守关第舍四、五间,今有菜斋老和尚建映霞庵于左,又盖茶亭于后。余以下午抵庵,遂留憩于中。菜斋,北人,年六十一岁,参访已遍海内。所食惟淡菜二盂,不用粒米,见此地荒落,特建庵接众,憩食于庵者数十人,虽久而不靳焉。菜斋法名如喜,徒名海润。

壶关在太平郡今崇左县城北一里余。丽江西自龙州来,抵关之西,折而南,绕城南,东转而北,复抵关之东,乃东北流去。关之东西,正当水之束处,若壶之项,相距不及一里。

属而垣之,设关于中,为北门锁钥。其南江流回曲间,若壶之腹,则郡城倚焉。城中纵横相距亦各一里,东西南三面俱濒于江。城中居舍荒落,千户所门俱以茅盖。城外惟东北有民店阛闠huánhuì环绕,余俱一望荒茅舍而已。

青莲山在郡城北二十余里,〔重峦北障天半。其支南向,东下者即媚娘岭,西下为〕碧云洞。

〔洞〕在壶关正西二里,青莲山南下之支也。

〔石峰突兀,洞穿峰半,门东向。先从北麓上三折坂,东向透石隙曰天门,得平台焉。洞门屿其上。门狭而高,内南转,空阔深暗,上透山顶,引光一线空濛下。光下有大士龛,北向,中坐像,后有窞深陷,炬烛之沉黑;又一穴南去,不知其底。此下层也。其上层隔窞之南,复辟为门;门前列双柱,上平庋两盆曰“宝盆”。先出大士像右壁,穿小穴南下窞侧,由双柱中抵宝盆下。透门入,始颇隘;连进门两重,渐转东上,则穹然高张,天光下进,一门南向出为通天窍。历级上,出洞门外,亦有台甚平,下瞰平壑,与东向门无异。由大士像左壁西穿小穴曲折入,两壁狭转,下伏为隘门;透门进,忽上盘如覆钟;凡进四门,连盘而上者,亦四五处,乃出。于大士像左壁稍北,又西穿小穴,渐北转,则岈然中通,山影平透,裂一门北向,号曰盘龙窟。此洞中胜也。北门外,崖石横带山腰,东达天门,西抵一飞崖下,上覆下嵌。崖不甚高,上下俱绝壁,中虚而横带者,合平廊复榭,无愧“群峰献翠”名。北瞰深坞,重峦前拱,较东南二台,又作一观。由崖东攀石萼西望,峰顶莲瓣错落,中有一石,东剜空明,为蔓深石削,不得攀接。仍从盘龙窟入,出东台,仰眺洞南,峰裂岐崖,回环一峡。乃攀枝援隙上,直历峡峰攒合中,复有东向洞,内皆耸石攒空,隙裂渊坠,削不受趾,俯瞰莫窥其底,石块投之,声历历不休,下即大士龛中承受坠光处也。至此洞外胜始尽。〕此洞向无其名,万历癸丑参戎顾凤翔开道叠磴,名之曰碧云,为丽江胜第一。

顾乃华亭人,松江县人。

白云岩在壶关正东四里,路由郡城东渡江,是为归龙村峒今作归垅。在江东岸,太平隔江即江州属。是村昔有怪出没江谭,为害江州、太平,人俱莫能制,而思明独来时而杀之,其害乃息。

故江州以此一峒思明,为思明属,今此峒东南北三面俱届江州,而西抵于江,为太平府,近太平城者惟此一村,而又远属思明,亦用异也。

石门塘在壶关外东北半里。

老虎岩在壶关内西南半里。

铜鼓在郡城内城隍庙,为马伏波遗物,声如吼虎,而状甚异。

闻制府各道亦有一二,皆得之地中者。土人甚重之,间有掘得,价易百牛。

初五日晨餐后,即独渡归龙,共四里,西循白云岩。

荒坡草塞,没顶蒙面,上既不堪眺望,下复有芒草攒入袜裤间,举足针刺,顷刻不可忍,数步除袜解裤,搜刷净尽,甫再举足,复仍前矣。已有一小水自东南峡中出,北潆岩前,上覆藤蔓,下踔江泥,揭涉甚艰。过溪,抵岩下。

〔穹崖高展,下削如屏,色莹洁逾玉。

崖南峭壁半列洞四、五,大小不一,皆西向。南面一洞较大,下复叠一洞,不甚深昧,而上洞中空外削,望之窈窕,竟不得攀憩。再南半里,有洞甚大,亦西向,前俱大石交支。从石隙透门入,洼敞可容三百人,内无旁通窦。洞北有小径,东上山夹,两旁削石并耸。攀级而登,逾山坳南,亦有洼下陷,木翳不能窥其涘sì水边。

其北更耸层峰,西瞰江流城堞,俱在足底。再北直出白云岩顶,其坳中洼窞虽多,然〕棘藤蒙密,既不得路,复无可询,往返徘徊,日遂过午,〔终不能下通岩半洞也。此处岩洞特苦道路芜阻,若能岩外悬梯,或叠磴中窦,其委曲奇胜,当更居碧云上。〕仍西二里,出归龙,南溯江岸三里,抵金柜、将军两山之间。

〔金柜瞰江峙,崖洞中空,大容数百人。茅棘湮阨ài险要〕,竟金柜山岩洞不得,三周其北东南三面,又两越其巅,〔对瞩江城,若晰须眉于镜中。东即将军山,片崖立峰头迎江,有干城设防之城赳赳势。环郡四眺,峰之特耸者此为最。〕下候东关渡舟,已暮不复来,腹馁甚。已望见北有一舟东渡,乃随江蹑石一里,抵其处,其舟亦西还。迁延久之,得一渔舟,渡江而西。见有卖蕉者,不及觅饭,即买蕉十余枚啖之。亟趋壶关,山雨忽来,暮色亦至。

初六日余以归顺、南丹二道未决,余欲走归顺至富州,众劝须由南丹至贵州,盖贵州远而富州近,贵州可行而归顺为高平夷所阻也。

趋班氏神庙求签决之。

庙在大西门外,临江。

其神在郡极著灵异,家尸而户祝之〔每家都祭祀〕,有司之莅其境,靡不严事焉。

求签毕,有儒生数人赛祭祀庙中,余为询归顺道。一年长者辄欲为余作书,畀土司之相识者。余问其姓字,乃滕肯堂也。名祚昌。其中最年少者,为其子滕宾王。

名佐。居城中千户所前。余乃期造其家,遂还饭于映霞庵。携火炬出壶关,西溯江岸,一里抵演武场北,又西一里,探碧云洞,出入回环者数四,还抵映霞。见日色甫下午,度滕已归,仍入城叩其堂。滕君一见倾盖,即为留酌。

其酒颇佳,略似京口,其茶则松萝之下者,皆此中所无也。

坐中滕君为言:“欲从归顺行,须得参戎一马符方妙。明晨何不同小儿一叩之乎?”余谢不敏。

滕曰:“无已,作一书可乎?”余颔之。期明日以书往,乃别而返壶关。

初七日雨色霏霏,酿寒殊甚。菜斋师见余衣单,为解夹衣衣我。始可出而见风。晨餐后,滕君来。既别,余作畀参戎书。饭而抵其家,则滕自壶关别后,即下舟与乃郎他棹,将暮未返,雨色复来,余不能待而返壶关。雨少止,西觅老虎岩,坠洼穿莽,终不可得。

初八日余再抵滕,以参戎书畀之。参戎姓章,名易,为会稽今之绍兴人。其有名正宸者,合在户科,为辛未年家。滕复留饭,网鱼于池,池在门前。鱼有大小二种,大者乃白鲢,小者为鲶鱼。鲶鱼味淡而不腥。问所谓“香鱼”,无有也。

剖柑于树,其柑如香橼,瓤白而皮不厚,片剖而共食之,瓤与皮俱甘香,异众柑。

因为罄其生平。

滕君少年廪lǐn,领取官粮于学宫。

其人昂藏有侠骨,夙与中表谢孝廉有隙。

谢死,其家以毒诬滕,藤求检以白其诬,谢遂大窘。时孝廉之弟为南宁司李掾,而孝廉之房考(即房考官)赵,为闵漳州人,方当道,竟罗织于宪访,且中以讪府道、殴卫所诸(莫)须有事,遂被黜戌钦州。未几归,复为有司齮齕(yǐhě)中伤不已,雄心竟大耗,而须鬓俱皤然矣。

其乃郎亦青年游泮,为此中铮铮出颖者,此中亦共以白眉推之。

且谓余何不暂馆于此,则学宫诸友俱有束脩即读书人的薪奉之奉,可为道路资。余复谢不敏。透出壶关,已薄暮矣。有僧自南宁崇善寺来,言静闻以前月廿八子时回首指逝世,是僧亲为下火而来。其死离余别时才五日,云白竟不为置棺,不知所留银钱并衣箧俱何人干没也?为之哀悼,终夜不寐。

初九日午饭后,再入城候所进参戎书。而滕氏父子犹欲集众留余馆此,故不为即进。

其书立为一初贡方姓者拆。

书初录,展转携去,久索而后得之。乃复缄之,嘱其速进,必不能留此也。

初十日晨餐后出游石门。上午抵滕君处,坐甫定,滕宾王持参戎招余柬来,余谢之。已参府中军唐玉屏名尚珠,全州人。

以马牌相畀。余为造门投刺,还饭于滕。雨竟不止,是夕遂宿于滕馆。

十一日雨。食息于滕。

十二日雨。

食息于滕。迨暮,雨少止,乃别,抵壶关映霞庵。是夜夜雨弥甚。

十三日阻雨壶关。

十四日仍为雨阻。余欲往驮朴招顾行,路泞草湿,故栖迟不前。

十五日雨如故。有远僧三人自壶关往驮朴,始得寄字顾行,命其倩夫以行李至郡。

十六日夜雨弥甚,达旦不休。余引被蒙首而睡,庵僧呼饭乃起。饭后天色倏shū忽然开,日中逗影,余乃散步关前,而顾行至矣。异方两地,又已十余日,见之跃然。即促站骑觅挑夫,期以十八日行。

十七日早寒甚,起看天光欲曙未曙,而焕赤腾丹,朦胧隐耀,疑为朝华,复恐雨征,以寒甚,仍引被卧。既而碧天如洗,旭日皎洁,乃起而饭。入别滕君,父子俱出,复归饭映霞。抵晚入候,适滕君归,留余少酌,且为作各土州书,计中夜乃完。余别之,返宿庵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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