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史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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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史记》是西汉著名史学家司马迁撰写的一部纪传体史书,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,被列为“二十四史”之首,记载了上至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,下至汉武帝太初四年间共3000多年的历史。与后来的《汉书》《后汉书》《三国志》合称“前四史”。《史记》被列为“二十四史”之首,与《汉书》、《后汉书》、《三国志》合称“前四史”,对后世史学和文学的发展都产生了深远影响。其首创的纪传体编史方法为后来历代“正史”所传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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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斯列传

书籍:史记章节:100章更新时间:2017-02-20

李斯,楚国上蔡人。

他年轻的时候在郡里当小吏,常常看到官衙厕所的老鼠,在吃秽物,每当有人或是狗走近的时候,就惊慌恐惧。

后来李斯走进仓库,发现仓库里的老鼠,吃的是囤积的粟米,藏住在大屋檐下的房室里,却用不着忧虑人和狗的接近。

于是李斯便叹息说“:一个人的贤能或是不肖,就像老鼠一样,得看自己处在什么环境了。”从此李斯便跟着荀卿学习帝王之术。

待到学业完成,李斯估摸如果去侍奉楚王,是不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,而当时六国的形势都很不好,已经没有为它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了,所以就决心到西方秦国去。

李斯动身的时候,给荀卿辞别,说:“我听说一个人要是遇到时机,千万不可疏失怠慢,那样会把机会错过。

现在各国诸侯都在争取时机,希望各自成就大的事业,所以有谋略的游说之士可以很容易掌握实权,尤其是秦王更是野心勃勃,想要吞并天下,自称皇帝,治理万方。

这正是以游说为事业的布衣之士奔走四方,猎取富贵的时候到了。

处于卑贱地位的人,心里总是想着有所不为,以致于失去良机,这样未免实在太迂腐愚蠢了。

他们就像禽兽一样,只知道看见肉就吃,不过是徒具人的外表,只能勉强走路的家伙罢了。

所以一个人最耻辱的莫过于身份低贱,最悲哀的莫过于处境穷困。

要是长久地处在低贱的地位和穷困的境遇,却还愤世嫉俗,憎恶荣华富贵,固执地坚持有所不为的教条,这就不是游说之士真正的意愿了。

所以我李斯现在就要动身到西方去游说秦国的国王了。”李斯来到秦国,恰巧秦庄襄王去世,李斯谋求当秦国丞相文信侯吕不韦门下的舍人,吕不韦很赏识他,任命他为郎官。

李斯因此得到了游说的机会。

李斯游说秦王政说“:如果秦国要静坐等待诸侯的衰败,那就会失去良机。

一个成大功的人,就在于他能够趁着别的国家有机可乘的时候,进行颠覆性的破坏活动。

以前秦穆公虽然创建了霸业,却始终没有办法兼并东方六国,是什么缘故呢?这是由于当时地方诸侯还很多,周朝的德望还没有完全衰败,所以齐桓公、晋文公、秦穆公、宋襄公、楚庄王这五个霸主,一个接一个兴起,相继推尊东周王室。

但是自从秦孝公以来,东周王室卑贱微弱极了,诸侯各国相互吞并,函谷关以东的地方形成六国并峙的局面,秦国乘势逐渐征服六国,迄今已有六个世代了。

现今诸侯都被秦国征服,已经好像直接隶属于秦国的郡县一样。

以秦国国势的强盛,加上大王的贤明,简直像炊妇扫除灶上的尘垢一样,轻而易举就可以消灭诸侯,建立帝王的业绩,完成天下的统一,这是万世难逢的惟一时机呀!现在如果疏忽怠慢而不赶快抓住时机,待到诸侯实力渐渐恢复,再度强大起来,彼此相互团结订立合纵的盟约,那时大王您即使有黄帝那样了不起的才干,也没有法子吞并它们了。”于是秦王政任命李斯为长史,听从他的计策,暗地派遣有谋略的游说之士,带着金玉宝物去游说诸侯。

诸侯国家内的知名人士,凡可以用财物收买过来归附秦国的,就赠与丰厚的礼物来拉拢他;至于不肯被收买的人,就用利剑将其暗杀刺死。

秦王政先用这种手段破坏诸侯各国君臣之间的团结,随后就派遣善于用兵的将领带兵去进攻。

秦王政任命李斯为客卿。

这时候恰好有个韩国的水利家名叫郑国的来到秦国当间谍,指导秦国的老百姓怎样开凿河道,灌溉田地,以便大量消耗秦国的民力和财力,使秦国无力东征。

这个阴谋后来被发觉了,于是秦王宗室大臣们都纷纷对秦王政说“:诸侯各国的人来委身事秦的,大多是为他们的国君而游说,想离间秦国罢了!恳请大王把诸侯各国来的客卿一律驱逐出境。”李斯也在被计划要驱逐的客卿之列,于是李斯上书说:“我听说官吏们建议要驱逐客卿,我以为这是错误的。

从前穆公招揽贤才,从西戎争取了由余,从东边楚国宛地赎得了百里奚,又派人到宋国迎接蹇叔,从晋国聘来公孙支、丕豹。

这五个贤人,并不出自秦国,可是秦穆公任用他们,结果吞并了二十多个国家,这样才得以称霸西戎。

孝公用商鞅的新法,转移风气,改变习俗,人民因此丰盛殷实,国家因此富足强大,老百姓乐于为国效力,诸侯也归服亲近,先后击败魏国和楚国的军队,获得领土千里,直到现在,还是政治修明,国力强盛。

惠王用了张仪的计谋,攻下三川地域,西边吞并巴、蜀两郡;北边收史记得上郡;南边攻取汉中,包围九夷各部,控制鄢、郢一带;向东占据成皋险要地区,割取肥沃土地,结果拆散了六国的合纵,使诸侯争着向西侍奉秦国,功业德泽一直影响到今天。

昭王得到范雎为丞相,于是罢免了穰侯魏冉,斥逐华阳君芈戎,加强王室,堵塞权贵私门,好似蚕吃桑叶一般地逐渐征伐诸侯土地,终于使秦国奠定了帝业的基础。

以上四位君王都是依靠客卿的功劳。

从这些历史事实看来,客卿有什么对不起秦国的呢?假使过去这四位君王驱逐客卿而不予容纳,疏远贤才而不重用,那么国家就没有富厚的实力,而秦国也没有强大的威名了。

“现在陛下得到了昆山所产的美玉,有了随侯的明珠和卞和的宝璧,挂着明月珠,佩着太阿剑,驾着纤离马,竖着翠凤旗,摆着灵鼍鼓。

这几件宝物,秦国一样也不出产,而陛下都喜欢它,是为什么呢?一定要秦国生产的才可以,那么朝廷上就没有夜光珠陈设,犀角象牙的器物就不得当珍玩,郑、卫等国的美女不会侍奉后宫,豒马是等好马也不该养在马棚,同时江南出产的黄金白锡不该使用,西蜀出产的丹青也无法当作颜料了。

所有装饰后宫,充作姬妾,赏心乐意,怡目悦耳的,一定要产自秦国才可以,那么缀着宛地出产的珠子的簪,嵌着玑的耳坠,细缯白绢的衣服,以及织锦刺绣的装饰,就不会进献于面前。

而时髦幽雅、娇艳娴淑的赵国美女也不侍立于左右了。

再说到敲水瓶,打瓦缶,弹竹筝,拍着大腿,这样呜呜地歌唱,用来快活听觉的,是道地的秦国音乐;那些郑卫桑间的靡靡之音,虞舜箫韶、周朝武、象的古乐,却是外国的音乐。

现在舍弃了敲打水瓶瓦缶而听郑卫的歌曲,不用弹竹筝而欣赏箫韶武象的古乐,这样做是为什么呢?这不过是称心快意于当前,适合观赏罢了!现在用人却不是这样,不问是非,不论好坏,只要不是秦国人,就不用;做客卿的,就驱逐。

那么所看重的是女色、音乐、宝珠、美玉,所轻视的是人才了。

这不是统一天下,控制诸侯的办法呀!“我听说土地广的粮食多,国家大的人口众,军队强盛的士卒勇敢。

所以泰山不排斥土壤,才能成就它的高大;河海不拒绝小水溪,才能成为它的深广;王天下者不抛弃小民,才能显扬盛德。

所以土地不分东西南北,人民不分本国外国,终年求充实求美好,鬼神就会降给他福泽,这就是五帝三王无敌于天下的原因啊!现在大王却要抛弃人民来帮助敌国,排斥宾客让他们事奉诸侯,使得天下的人才,退缩不敢西来,住脚不再踏入秦国,这就叫做借兵器给敌人,送粮食给盗贼啊!“不是秦国出产的物品,值得珍贵的还很多;不是出自秦国的人才,愿意忠心事秦的也不少。

现在却要驱逐客卿来资助敌国,减损人民来增强仇敌,使得国内空虚而外面又和诸侯结怨,而希望国家不遭受危险,这是绝对不可能的。”秦王政于是废除驱逐客卿的命令,恢复李斯的官职,继续使用他的计策,后来又调升他当廷尉。

从李斯初佐秦以来,前后二十多年,秦王政终于吞并天下。

于是秦王政采用“皇帝”的尊号,任命李斯为丞相。

接着又摧毁各国郡县的城垣,并销熔天下的兵器,表示再也不必使用了。

又不立宗室子弟为王,不封功臣为诸侯,使秦国没有一尺土地的封赏,是希望以后,从此再也没有战争攻伐的祸患了。

秦始皇三十四年,有一天,在咸阳宫摆设酒宴,博士仆射周青臣等人在席间纷纷颂扬称赞始皇的功德武威。

于是齐人淳于越就进谏说:“我听说殷代、周代的王位继承了一千多年,他们都曾把领土分封给自己的子弟和功臣,因此自然形成了多方面的辅助力量。

现在陛下虽然统一了中国,但秦国的宗族子弟却没有爵位,只是平民的身份,如此王室没有树立屏藩的力量,一旦国内出了如篡乱齐国的田常,或是瓜分晋国的六卿这类的危险人物,您拿什么来拯救危亡呢?做事情不取法于古代而能持续长久的例子,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。

现在周青臣等人居然还当着大王的面这样胡乱献媚,尽说些好听的话,助长您的过失,他们哪里称得上是可靠的大臣呢?”秦始皇听后把这个建议交给李斯处理。

李斯认为淳于越的建议荒谬,不应当采纳,就上书说:“古时候天下败乱分散,彼此不能统一。

因此各地诸侯纷纷兴起,一般的论调都是称引古事来危害当今,装点一些虚浮的言辞来干扰实际。

人人都觉得他自己的一套学问最好,并且还用这一套东西来否定他们的君王所制定的法令。

现在陛下已经统一了天下,建立了一套善恶是非标准,而且海内已经共同拥戴陛下一人。

可是当今各家诸子的流派,他们却是一起在任意批评朝廷所颁布的法律和教育制度。

听说朝廷的法令一颁布,这些人就各人根据他们自己学的那套理论来批评、议论它。

有些人看到朝廷的命令,回家去便自己在心里嘀咕不满,出门便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。

人们总是以批评国君来显耀自己的学识,并以此来求取虚名。

认为只有将自己的意见来与朝廷对立才显得高明,并率领着很多下面的人来制造对朝廷的诽谤。

这样的情况如果不设法加以制止,那么,君主的威望便会跌落,私人的党羽也将要形成。

所以把这些私人的著作言论都想法予以禁毁,对朝廷是会有好处的。

臣请求陛下颁布命令,凡是民间有收藏《尚书》、《诗三百》、诸子百家等书籍著作的,一律都要烧毁干净。

命令下达以后,满了三十天,如有人仍不把藏书毁弃,就处以黥刑,并罚他服修筑长城的劳役。

至于不必加以烧毁的,只限于有关占卜、医药和园艺之类的书籍。

若是有想学习法令的人,应该以在职的官吏为师,不能私相授受。”始皇批准了李斯的奏议,没收烧毁了《诗三百》、《尚书》、诸子百家的书籍。

让天下百姓变得愚昧无知,使他们不能再用古代的制度来否定当前朝廷的措施。

关于修订典章制度,制定具体法令,都是从始皇开始做起的。

又统一了全国的文字。

普天下各地都修盖了专供皇帝巡行时居住的宫室。

始皇三十五年,又巡行天下,南征闽越,北逐匈奴,攘除了西方的夷狄。

以上种种措施,李斯都参与其中,为始皇出了力。

李斯的长男李由官拜三川郡的郡守。

其余的几个儿子都与秦国的公主结了婚,几个女儿也都嫁给了秦国皇族的子弟。

有一次,三川郡守李由请假回到咸阳家里,李斯在家里摆设酒宴,文武百官都前来给李斯敬酒祝贺,来往于李斯史记门前的车马竟达到好几千。

李斯不禁长叹说:“唉,我曾听荀卿说过:‘富贵权势不宜享受得太过分。’我李斯原不过是个上蔡布衣,民间的一个普通百姓而已,皇帝实在不知道我是一个没有才能的人,竟把我提拔到这样高的地位。

现在朝廷中众臣的地位,没有一个人是在我上头的,我可以说是富贵达到极点了。

事物发展到了尽头,就必然要衰微下来,真不知道我将来的结局是福还是祸呢!”始皇三十七年十月,始皇巡行天下,出游会稽山,经过吴地,从江乘渡海,往北到达琅笽山。

丞相李斯,以及中车府令兼符玺令赵高,也都跟着去。

始皇有二十几个儿子,长子扶苏因为屡次劝谏始皇。

触怒了始皇,始皇便有意疏远他,叫他去上郡监督军队,防御匈奴,又任命蒙恬当将军。

始皇的最小的儿子胡亥,最得始皇的欢心,请求跟随一同出游,始皇答应了。

其他的儿子都没能跟着去。

那年七月,始皇来到沙丘,病得很严重,便叫赵高写遗诏赐给公子扶苏说:“把兵权交给蒙恬,赶快来参与丧事,到咸阳会齐,然后再行葬礼。”遗诏已封好,还没来得及交给使者送去,始皇就去世了。

遗诏和玺印都在赵高那儿,只有儿子胡亥、丞相李斯、赵高以及为始皇所宠幸的五六个宦官知道始皇去世,其余群臣都没有人知道。

李斯以为皇上在外头去世,朝廷又没有事先立定太子,惟恐始皇的那几个公子以及天下人叛乱,所以隐瞒消息,不发布丧事。

就把始皇的尸体安放在鍂车京车中,百官像平常一样,向着车子奏事并进呈食物,宦官们就假托始皇的命令,从鍂车京车里批准百官所奏的公事。

赵高于是扣留了赐给扶苏的玺印和遗诏,就对公子胡亥说:“皇上去世,没有遗命封立诸子为王,而只赐给了长子扶苏遗诏。

等长子一来到,就会立为皇帝,而你却连一点儿土地也没有分封到,该怎么办呢?”胡亥说“:本来如此。

我听人家说,贤明的君王最了解他的属臣,聪睿的父亲最清楚他的儿子。

我父亲他当然知道哪个儿子应该嗣位,哪个儿子不应受封。

现在我父亲既然不下命令封赐诸子,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?”赵高说:“话不能这样说,现在天下的大权,都在你、我和丞相李斯的手中,我们要谁生存谁就生存,要谁灭亡谁就灭亡,你何不多加考虑计划看看?而且让别人向自己称臣和自己向别人称臣,控制别人和接受别人控制,这两样哪里可以相提并论呢?”胡亥说“:废弃长兄而拥立幼弟,是不合乎道义的;不遵从父亲的遗诏,妄想嗣位为帝;或者惟恐长兄嗣位以后,自己失去宠恃,可能被杀,因而阴谋篡位,这都是不孝的;自己才能薄弱陋劣,勉强依靠别人出力帮忙,并不算是能干;这三件都是违背道德,不为天下人所心服的。

我要是妄想这样做,就怕自己身遭不测,说不定弄得国亡宗灭,再也没有人祭祀呢!”赵高说“:我听说商汤、周武王杀了他们的君王,全天下人都称赞他们行为符合道义,不算是不忠诚。

卫出公杀了他的父亲,卫国人因而推重他的德望,孔子还在《春秋》上特加记载,不算是不孝顺。

做大事的人不可拘泥细端,隆盛的德行不必计较琐细的礼节。

乡里间日常的琐事,和朝廷百官所担负的工作,性质各不相同,如果百官办事套用处理乡间琐事的办法,那必定会导致失败。

因此,凡事只顾细节而遗忘大体,必生祸患;犹疑不决,必招灾害。

要是能勇敢果断,放手去做,连鬼神也会畏惧逃避,后来必能成功。

但愿你按照我的意见去做。”胡亥长长地叹了口气,说:“现在皇上刚去世,还没有发丧,丧礼还没有结束,怎么方便拿这件事来要求丞相呢?”赵高说“:时机可是挺要紧的啊!稍一迟缓,就不允许你再做任何打算了。

就像携带干粮骑着快马赶路一样,最怕的是耽误时机了。”胡亥同意了赵高的话之后,赵高说:“如果不与丞相谋划,恐怕事情不会成功,臣请求为你来和丞相一起谋划吧!”赵高因此对丞相李斯说:“皇上去世,赐遗诏给长子,叫他赶来参加丧事,到咸阳会齐,准备嗣位为帝。

可是遗诏还没来得及送出,皇上就先去世了。

如今还没有人知道皇上去世的消息,所赐给长子的遗诏和符令玺印都在胡亥那儿。

现在要决定谁是太子,就看你我的嘴巴怎么说话了。

你觉得这事情该怎么办?”李斯说“:怎么可以说这种亡灭国家的话呢?这种立定太子的事,不是我们这种做人臣的人所应该讨论的。”赵高说“:你自己估量一下你的才能比蒙恬怎样?你对国家的功劳可比蒙恬高?你可曾比蒙恬更加深谋远虑而不致失算?你未必真比蒙恬更不会结怨于天下人?你比蒙恬更加和长子扶苏有旧交情而又深得信任?”李斯说“:这五样我都比不上蒙恬,但你为什么对我如此苛求责备呢?”赵高说“:我原不过是宫禁里一个供人驱使的奴役,侥幸因为熟悉狱法,得以有机会进入秦朝宫廷,掌管事务,到现在已有二十多年了,从来没见到秦王所罢免的丞相或功臣,是曾经连封两代相继为官的,这些大臣最后都是被诛戮而死。

皇帝的二十几个儿子,他们的为人都是你所知道的。

长子扶苏刚强果断,威武勇敢,肯信任人,又善于鼓舞别人,让他们替自己出力。

扶苏即皇帝位后,必定任命蒙恬当丞相,这样一来,你是不可能带着通侯的印绶回家享福,这是很明确的了。

我接受皇上的命令,教胡亥学习,我让他学习法令诸事好几年了,却没有看到他有过过失。

胡亥慈祥仁爱,敦厚笃实,轻视财物,看重士人,心里非常聪明但口不善于言辞,对于士人都非常礼貌尊敬,秦国的那些公子都没有能比得上他的,所以他可以继承皇位,你最好计划一下,确定他为太子。”李斯说“:你趁早回到你的本位去管你自己的事吧!我李斯遵照皇帝的遗嘱,自己的命运听从上天的安排,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吗?”赵高说“:你自以为现在的处境很安稳,但说不准会很危险呢!如果你参加我们的计划,也许你觉得很危险,但说不定却会平安无事。

一个人要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,怎能算是出类拔萃的聪明人呢?”李斯说“:我李斯原不过是上蔡民间的布衣,皇上侥幸提拔我为丞相,封我为通侯,皇上之所以要把我的子孙都封了尊位,赐给厚禄,原本是要把国家存亡安危的重担交给我的。

我怎么能辜负皇帝对我的恩义呢?肝胆相照的忠臣,不因怕死而存侥幸于万一的心理;谨身侍亲的孝子,也不宜于勤劳而使自己的生命遭受危险。

做人臣的只要各守本分的职责就够了。

你不要再说了,再说的话,可就要陷我李斯于罪了!”赵高说:“我听说聪明人处世,凡事灵活变化,不会固执不通。

他能够抓紧局势变化的关键,顺应潮流;看到事物发史记展的苗头,就能知道它原本的方向;看到事物发展的动向,就能知道它最后的结果。

事物的发展本来是有这种情况的,怎么能固执着永恒不变的准则呢?现在天下的权威和命运都掌握在胡亥手中,我有办法揣摩出胡亥的意志来。

而且现在扶苏在外,胡亥在内,始皇为上,扶苏为下,如由内部控制外部,由上面控制下面,自然方便。

一旦错过机会,上下内外的形势发生变化,再想反对扶苏,就不免变成乱臣贼子了。

所以秋天天寒霜降,草木自然零落凋谢;春天天暖冰解,万物自然成长,这是必然结果,客观的形势,是足以决定人的行为和取舍的呀!你现在怎么还不理解这种道理呢?”李斯说:“我听说晋献公废申生立奚齐,结果换来三代的政局不安;齐桓公和他的弟弟公子纠争夺君位,后来公子纠给杀了;殷纣杀了叔父比干,不听人家的劝谏,因此都城变成废墟,国家危亡。

这三件都是违背天理的例子,弄得宗庙没有人祭祀。

我和他们这几个一样也是人,他们既然因违背天理而遭灾祸,我还干嘛参与篡位的阴谋!”赵高说“:在上位的(指胡亥)和在下位的(指李斯)如果同心协力,就可以保有永久的富贵;宫里的人(指赵高)和宫外的百官大臣(指李斯)如果互相应和,事情自然顺乎,不致有差错。

你要是听我的计策,你就可以长久享有侯爵,还可以传给子孙万代。

而且你也可以像王子乔和赤松子两位仙人那般的长寿,像孔子和墨子两位圣贤那般的聪明智慧。

现在你却舍弃这个好计策不肯听从,那么连你的子孙都不免遭殃,我实在很替你耽心害怕。

一个善于自处的人是能因祸得福的,你打算把自己如何来安置呢?”李斯于是抬头望着天,掉眼泪叹息着说:“唉!我偏偏不幸生长在乱世里,既然不能自杀来报答皇帝,要向哪儿去寄托我的生命呢?”于是李斯就听从了赵高的计谋。

赵高就回复胡亥说“:我是得了你的允许,奉了你的公开命令去通知李斯的,李斯敢不听从吗?”李斯于是和赵高一起密谋。

李斯假装接受了皇帝的遗诏———命令丞相立胡亥为太子。

就另外伪造了一封遗诏赐给长子扶苏说:“我巡行天下,祈祷祭祀各地名山的神明,以便降福延长寿命。

现在扶苏和将军蒙恬带领着几十万大兵,驻扎在边疆,已有十多年了,不能向前伸展国家的领土,士兵死亡损失又很惨重,一点儿功劳也没有,却反而屡次上书直言诽谤我的所作所为。

只因为不能被解除监兵的职务,以便回朝来做太子,就整天地怨恨不平。

扶苏做人儿子的,实在太不懂得孝顺,现在赐剑给你,让你自杀。

将军蒙恬跟随扶苏在外头,既不能改正扶苏的错误,显然是有意如此,那你也应该知道扶苏心里的打算。

做人臣的却不知道忠心国家,现在也赐你自杀,把军队交给副将军王离。”就在诏书的封口处盖上了皇帝的玺印,派遣胡亥手下的亲信送到上郡给扶苏。

使者来到上郡,扶苏拆开诏书一看,就哭泣着走入内宅,准备自杀。

蒙恬阻止扶苏说:“陛下如今在外头,还没有立太子,派我率领三十万大军把守边疆,叫公子你来监督,这是关系天下安危的重大任务呀!如今只因一个使臣到来,你就想自杀,你哪里知道这不是奸诈的诡计呢?我请求你重新去请示一下,等请示之后再死也不迟!”使者在旁边一再逼迫催促,扶苏为人仁弱,对蒙恬说“:如果父亲命令儿子自杀,那还要再请示些什么呢?”说完就自杀了。

蒙恬不肯自杀,使者于是把蒙恬交给手下小吏,囚禁在阳周县。

使者回来报告,胡亥、李斯、赵高大喜至极。

来到咸阳,发布丧事,太子胡亥立为二世皇帝。

胡亥任命赵高为郎中令。

赵高经常在宫中侍奉皇帝,掌握大权。

有一天,二世皇帝退朝休息的时候,叫来赵高商讨事情,就对赵高说:“人生在世上,简直像从裂开的墙缝中看见快马飞奔而过一样,实在太短暂了。

我既然已经当了天下的皇帝,想要享尽天下一切声色的娱乐,受用一切心中所喜爱的物质,而又要使宗庙安定,百姓生活愉快,永久享有天下,直到我寿终正寝而止,按道理讲,这是可能的吗?”赵高说:“这是贤明的君主所能够做到的,但昏乱的君主就不该这么做。

臣不敢回避斧钺的罪诛,且让臣说给陛下听听,但愿陛下稍加留意考虑。

说到沙丘篡位的密谋,诸位公子以及朝廷中的大臣们都在怀疑,而公子们都是陛下的哥哥,几位大臣又都是先帝所委任的。

现在陛下刚刚即位,他们这般人总是歪歪扭扭地不服气,只怕他们就要造反了。

而且蒙恬已经死了,蒙毅在外头,臣可真是心惊胆寒,就怕没有好下场,陛下又怎么能尽情享受这种快乐呢?”二世皇帝说“:那该怎么办呢?”赵高说:“让法令变得严峻,刑罚变得苛酷。

让犯法有罪的,互相牵连而受诛,甚至于逮捕他们整个家族的人。

诛灭大臣,同本皇族的人疏远,而让贫贱没有地位的人得到尊宠。

把先帝所委任的旧臣一概除去,另外任用你所亲信的人,并同他们接近,他们就暗中感激陛下的恩惠,自然归附了陛下。

如此对你有害的人都被消灭,那些人的奸计也就无法实现了。

朝廷中的百官大臣,没有一个不蒙受你的隆恩厚德的,陛下自可高枕无忧,为所欲为,纵情享受,充分游乐。

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了!”二世皇帝同意了赵高的话,就把从前的法律都改动了。

结果凡群臣和宗族有罪,二世皇帝随即把犯人交给赵高,命令他穷究审问。

结果诛杀了大臣蒙毅等人。

十二个公子在咸阳把头砍了,陈尸市面让众人看。

十个公主也给在杜县断裂肢体杀了,也陈尸到市面上。

这些宗族的财物都充公,没收在天子内库里。

牵连被治罪的人数不清。

公子高想要亡命出逃,深怕本家族的人被逮捕处死,就上书说:“从前先帝健在的时候,每逢臣入宫,先帝就赐给臣吃的,出宫的时候,也赐臣乘他的车子。

先帝内府的衣服,臣能得到赏赐,先帝宫中马房里珍贵难得的马匹,臣也能够得到赏赐。

臣应该跟随先帝一同死去,可是当时却没能做到。

做人子没有尽到孝顺,做人臣没尽到忠诚。

不忠不孝的人,声名已经败坏,是没有立足在世上的必要了。

臣请求准许跟随先帝一同死去,但愿能安葬在骊山脚下。

请陛下哀怜臣,让臣侥幸达到这个愿望吧!”这封书呈递上去,胡亥真是太高兴了,即刻把赵高找来,指示给赵高看,又告诉赵高说:“这是不是公子高原想叛乱,只因大势已去,情急无奈,才只好这样做呢?”赵高说“:在严刑峻法之下,做人臣的连担心生命不保都来不及,哪里还有心思计划史记叛乱呢?”胡亥就批准了公子高的请求,赏赐十万钱作为安葬的费用。

法令诛罚一天比一天地严厉残酷,群臣们人人都自觉得生命难保,想要叛乱的人越来越多了。

二世皇帝又建造了阿房宫,修筑供一般人行走的公路,以及专供天子用的马路。

租税越来越重了,守边城,服劳役,接连的征调逼迫,没有个完了的时候。

于是准备被征调到渔阳守边城的楚地士兵陈胜、吴广等人率先进行叛乱,从太行山以东开始,英雄豪杰群起响应,各自立为侯王,反叛秦国,大军来到鸿门,才被秦兵击退。

李斯屡次想要找机会请求进谏,二世皇帝都没答应。

二世皇帝却反而责问李斯说“:我有我个人的看法,我曾听韩非这么说:‘古时候帝尧有了天下,殿堂不过三尺高;从山上采来的作屋椽的木条,都不加以雕镂,用茅草做屋顶,而且没有修剪整齐,即使是旅舍中寄宿的行人的生活,也没有像尧这样清苦的呀!冬天穿鹿皮衣,夏天穿麻布衣,吃的是粗米稻饼,只用蔬菜作羹汤,用陶土制的簋吃饭,用陶土制的酒杯喝酒,即使是看守里门的人的生活,也没有像尧这样简陋的呀!夏禹开凿龙门山,使得河水畅通,大夏地方不再泛滥成灾。

又疏通了九条河流,曲折地筑起九河的堤防。

把堵塞拥挤的河道加以开导疏浚,引导河水到海里去。

夏禹劳累得腿上的毛都秃了,手掌足心长出厚茧,终年的风吹日晒,容颜一片黎黑。

夏禹就这样死在外头,安葬在会稽山上。

一般奴隶的劳苦,也没有像他这样酷烈的呀!’做了享有天下的皇帝,他的可贵,难道就是要身心交瘁,身体还像旅客在客栈里,口里吃着像守里门的人吃的那种饮食,手里拿着像奴隶所做的那样的活儿吗?这些刻苦的劳作,只是一般的百姓应当竭力去做的事,不是贤人所急于要做的。

贤人享有天下,只求天下的人都顺适他一个人的心意就够了,这就是他有天下可贵的地方啊!所谓的贤人,必定要能安定天下,而又能治理万民,如果像尧和禹那样,连对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好处,还能治理什么天下呢?所以我打算随心所欲,放纵享乐,而又希望能永久保有天下,不致有任何祸患,你说说怎么办呢?”李斯的儿子李由担任三川郡的郡守,群起的盗寇像吴广等人,向西攻占土地,无论来到李由所管辖的地区,还是由此地区离开,李由都无法禁止。

等到章邯驱逐击败了吴广等人的军队以后,使者接二连三,来到三川郡调查,责问李斯身居三公的地位,为什么竟纵容叛乱的盗寇如此胡闹?李斯又怕死,又贪恋富贵,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。

为了企图博得二世皇帝的欢心,就迎合二世皇帝的心意上书回答说:“所谓贤明的君主,必定是要能够掌握治理天下国家的道理,而又能利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属臣和全国百姓的。

能利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,那么属臣就不敢不竭尽才能来为君主奉献牺牲了。

如此一来,君主和属臣的职责明确,在上位和在下位的名义彰明,那么全天下不管是贤能或是不肖的人,就没有敢不竭力尽责来为君主奉献牺牲的了。

因此君主虽然对天下实施专制独裁,事实上却好像没什么事可让他去费心制裁似的,他也就能够穷奢极欲,享尽人间最大的乐趣了。

这样才是贤明的君主啊!对于这番道理,难道不应该仔细研究吗?“所以申不害曾说:‘拥有天下的人,要是还不懂得肆情纵恣,那就是所谓拿天下当作自身的桎梏了。’这种君主,没别的原因,只是因为不懂得利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,而却很愚蠢地拿自身来为天下人民劳苦卖命,就像尧和禹作为一个君主,要是不能讲求申不害、韩非的高明治术,推行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别人,并且专让天下人来顺适自己的心意,而却偏要苦形劳神,拿自身来为百姓奉献牺牲,这就是超越本身职责,做了百姓份内卑贱的差事了。

这种卑贱的差事,原不是养育天下的君主所该做的呀!不然,作为一个君主,又有什么可贵的呢?而且让别人来为自己奉献牺牲,自己当然会显得尊贵,别人也就当然低贱了。

要是叫自己来为别人奉献牺牲,那么别人就会显得尊贵,而自己却变成低贱了。

所以拿自己来为别人奉献牺牲的,必定地位低贱,而大家所共同为他奉献牺牲的人,必定地位尊贵,从远古到现在,没有不是这样的呀!凡是古代所以尊重贤能的人,为的是他们地位富贵,所以厌恶不肖的人,为的是他们地位低贱啊,像尧和禹那样,拿自身来为天下奉献牺牲的,要是随着世俗的看法,也来对他们的这种行为赞誉佩服一番,那就失去了尊重贤人的用心,可以说是极大的错误了。

所以说尧和禹是反而把天下作为自己的桎梏,不是很恰当的吗?这是由于不能利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的过失啊!“所以韩非说:‘慈祥的母亲,会有败家的子弟,而严厉的家庭,却没有扌干格的奴婢。’这是什么缘故呢?这只是由于能不能用严厉的惩罚的分别啊!所以商鞅所制定的法令,连把容易引起火灾的灰烬丢弃在路上也要处刑。

丢弃灰烬只不过是很小的罪过,而却要受刑,那就是推行严刑峻法了。

只有贤明的君主才懂得怎样严厉地督察轻微的罪过。

连轻微的罪过也要受到严厉的督察,何况有了重罪呢?所以这样一来,人民就不敢贸然触犯法令了。

因此韩非说‘:虽然才不过几尺长的布帛,一般人见了却都想要偷盗,可是百镒的美好黄金,连盗跖那样的匪徒也不敢攫取,这不是一般人好利心重,几尺长的布帛价值高,而盗跖的欲望浅少,也不是因为盗跖那样的横行抢劫,根本没把百镒的黄金看在眼里。

事实上是因为只要攫取人家的财物,随后就会受到刑罚,所以盗跖当然不敢攫取百镒黄金。

可是一旦刑罚不必认真执行的时候,一般人即使看到几尺布帛,也是想偷盗的了。

因此才不过是五丈高的城墙,只因为峻峭难登,楼季就不敢轻易冒犯,可是虽然是百仞高的泰山,只因为坑谷平坦易走,即使是跛脚的母羊也可给放牧到山顶上。

楼季对五丈高的城墙都感到为难了,难道跛脚的母羊会对百仞高峰感到容易吗?这只是峻峭难登和平坦易走的分别啊!明智君主之所以可以长久地处在尊贵的地位,把握重大的权势,而且独自享有天下的利益,并没有别的特殊办法,只是由于能独断专行,切实利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别人,处罚务求深重,所以天下人就不敢犯法了呀!现在不讲求如何让天下人不敢贸然触犯法令,却力行慈母溺爱而败坏子弟的办法,这就是没有考察圣人的言论了。

既然不能实施圣人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的治术,那还劳身苦心,反而为天下人所驱役,是干什么呢!这不是很可悲吗?史记“而且节俭仁义的人立在朝廷上,荒诞放肆的乐趣就要中止了;谏说论理的臣子在身边非议,流荡泛漫的心意就要穷屈了;烈士死节的行为彰显在世间,淫逸康乐的娱乐就要废弃了。

所以贤明的君主能够远离这三种人,而独自操纵驾驭部属的手段,来制裁听从他的臣子,而且修明图籍告令的赏罚条文,所以他的自身才会权威盛大地位尊贵。

凡是贤明的君主,必将能够拂逆世俗的人情,磨砺民间的风俗,使它们顺适自己。

他又能够废弃他所厌恶的一切,从而树立他所喜爱的。

因此他在世的时候,有很尊贵的威势,死后也有贤明的谥号。

因此贤明的君主能够专断独裁,权力不落在属臣手里。

然后他就能够毁灭仁义道德的途径,堵塞信口胡诌的非议,困厄烈士死节的行为,掩没属臣和天下百姓的聪明智慧,一切国事,都只听信自己的独断专行了。

如此一来,仁义烈士的英勇行为颠覆不了他的地位,忿愤慷慨的争辨谏说也抢夺不了他的威势。

因此他就能够巍然独尊,畅行穷奢极欲的志愿,而再也没有人敢跟他作对的了。

像这样然后才可以说是明了申不害、韩非的心术,而且讲求商鞅的法令了。

法令讲求,心术明了,而天下还会叛乱,这是从未听说过的呀!所以说‘三王之道,简约而容易把握’,只有贤明的君主,才有能力实践这番道理。

因此可以说只要督察责求认真,属臣就没有邪恶的;属臣没有邪恶,天下自然安定;天下安定,君主就显得尊严;君主显得尊严,督察责求必然确实;督察责求确实,事事便能如愿以偿;事事如愿以偿,那么国家一定富强;一等国家富强,君主就会有丰盛的快乐了。

所以只要建立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的办法,那就没有不事事如愿的了。

这样一来,群臣百姓想要拯救自己的过失都来不及,哪儿还有心思图谋叛乱呢?这样具备了五帝的治道,可以说是能明了君主驾驭臣属的手段了。

即使是韩非、申不害再生,他们对我说的这番道理,也没法子再增添或修改些什么啊!”这封答书上奏后,二世皇帝非常高兴。

因此对人民所实施的严刑峻法,比以前又更苛酷了。

只有向人民抽税最重的,才能算是贤明的官吏。

二世皇帝于是说“:像这样真可以说是懂得怎样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百姓了!”路上行走的人,竟有半数是受到刑事处罚的,死人的尸体每天成堆地陈列在市面上,杀人多的才能算是尽忠的臣子。

二世皇帝于是又说“:像这样真是可以说懂得了怎样用严刑峻法来督察责求百姓了!”赵高起先当郎中令的时候,所杀的人是为了报私怨,而陷害的人,实在太多了。

赵高恐怕大臣们在入朝奏事时,向二世皇帝揭露自己的短处,就劝谏二世皇帝说“:天子所以尊贵的原因,只是由于群臣见不到天子面而仅能听到他的声音,这就是天子自称为‘朕’的缘故。

而且陛下年纪还轻,未必什么事情都懂,现在坐在朝廷上,如果对惩罚和奖赏有处理失当的地方,就会使大臣们瞧不起。

那就不能让天下人都公认您是最神圣、最明智的人了。

所以陛下不妨就深居在宫禁之中,等待着大臣们把公事呈奏上来,等公事来了,我们就可充分权衡考虑,然后再批示办理。

如此一来,大臣们就不敢上奏那些惑乱视听,混淆是非的事情,天下的人都不禁要齐声颂赞陛下是最神圣的人主了。”二世皇帝采用了这个计策,从此不坐在朝廷上接见大臣,而只深居在宫禁之中,赵高常常在宫中侍候办事,一切公事都由赵高决定。

赵高听说李斯对二世皇帝不见大臣这一举动有不满意的话,就对李斯说:“函谷关以东的地区盗贼蜂起,而现在皇上却在加紧派遣服劳役的人民修建阿房宫,而且在赏玩和收集名狗骏马这类没有用处的东西。

臣想要谏止,但臣的地位太低贱了。

这真是你做丞相的人的事,你怎么不进谏呢?”李斯说:“当然了,我早就想说话了。

可是现在皇上不坐在朝廷上接见大臣,远住在深宫里头,我有很多要说的话,无法传达给他。

想要面见他,又没有机会。”赵高就告诉李斯说:“你果真想进谏的话,请允许我替你打听,只要一等皇帝有空闲,我就通知你。”赵高就趁着二世皇帝闲居娱乐,宫中美女在面前侍候的时候,派人告诉丞相说:“皇上刚刚有空,你可以来上奏。”李斯于是就来到宫门求见。

象这种情况,一连有三次,二世皇帝因此大怒说:“我常常有空的日子,丞相不来,我正在闲居独处的时候,丞相却偏偏常来请示事情。

丞相是瞧不起我呢?还是存心让我出丑?”赵高就趁机说:“这样子太危险了,当时沙丘的密谋,丞相曾经参与在内,现在陛下已经立为皇帝,可是丞相地位却没有提高,显然他的心意也是封地封王呀!而且陛下不问臣,臣不敢说,丞相的长男李由担任三川郡守,楚地盗首陈胜等人都是丞相邻县同乡的居民,所以丞相纵容他们造反。

那些盗寇公开横行,经过三川郡,李由只是守城,却不肯出击。

我听说李由同那些盗寇有公文往来,还没有调查清楚底细详情,所以不敢向陛下报告。

而且丞相在外面的声威权势,还超过陛下呢!”二世皇帝认为赵高所说的没错,想要法办李斯,又恐怕赵高所说的不够确切,于是就派人调查三川郡守李由与盗寇暗中勾结的具体情况。

李斯听到了消息,这时二世皇帝正在甘泉宫观赏角力和杂戏的表演,李斯没法子进见,就上书诉说赵高的短处“:我听说大臣如果想同国君看齐,处处要求势均力敌,那就没有不危害国家的;小妾如果想同丈夫看齐,处处要求同等待遇,那就没有不危乱家庭的。

现在有个大臣在你身边,无论好事坏事,他都专断独行,同你的权势没有两样,这就非常碍事了。

以前司城子罕当宋国的丞相,包揽承办朝廷一切刑罚的事务,又用种种威逼手段,迫使大臣亲近他、人民畏惧他,结果才一年的时间,子罕就篡夺了王位。

又象田常当齐简公的臣子,爵位高到国人没能和他匹敌的,私人财富多到和公家的相等。

田常就拿爵禄和财物来赏赐给大家,于是百姓和群臣都归附了田常。

田常也就暗中利用机会盗取了齐国的政权。

结果在庭院里把宰予给杀了,接着又在朝廷上把齐简公给杀了,终于篡有齐国。

这都是家喻户晓的例子。

现在赵高有邪淫的心意,叛逆的行为,就像以前子罕辅佐宋国一般。

赵高私人的财富,也像当年田常在齐国的那样多。

赵高一并使用田常和子罕两人叛逆的方式,因而篡夺了陛下的威严诚信。

赵高的志向就象韩王己辅佐韩王安一样,想要亡灭国家。

陛下要是不早做打算,臣就怕他迟早要叛乱呀!”二世皇帝说“:这是什么话呢?赵高史记原本是个宦官,可是他不因为处境舒适就为所欲为,也不因处世艰危就改变忠诚。

他能忠心耿耿,才得到提拔。

他又最讲信义,才保有禄位。

我确实认为他是个了不得的人才,而你却怀疑他,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呢?而且我还这么年轻,先父就去世了,自己什么见识都没有,不懂得治理百姓的道理,而你年纪又大了,要是没有他,恐怕就永远不可能有机会掌握天下政权了。

所以我不把国家大事交给赵高,那要交给谁呢?而且赵君精明强悍,年富力强,能洞悉民间的隐情,又能顺适我的心愿,你可千万不能怀疑他呀!”李斯说:“事实并不像陛下所说的。

赵高只不过是个卑贱的人,并不懂得什么治国平天下的道理。

而且他贪得无厌,追逐利益,没个终了的时候。

他的权势地位,简直和陛下不相上下,嗜好欲望没个穷尽的边缘。

所以臣说这太危险了!”二世皇帝先前已对赵高深信不疑,如今就生怕李斯把赵高给杀了,因此私下就把这些话告诉赵高。

赵高说“:现在丞相所忧虑的只有我赵高了。

等我一死,丞相就将要做田常所做的事了。”于是二世皇帝就说“:那就把李斯交给你治罪吧!”赵高审讯李斯。

李斯被拘捕,而且上了刑具。

李斯在监狱里,抬头仰望天空,不禁叹息着说:“唉!真是悲痛啊!无道的君王,怎么能为他出谋献策呢?以前夏桀杀了关龙逢,商纣杀了王子比干,吴王夫差杀了伍子胥,这三个臣子,难道不曾对国家赤胆忠心吗?可是最后却没能逃避掉被诛杀的厄运。

这是由于他们看错了对象,尽忠于无道的君主啊!如今我的聪明智慧不如他们三位,而二世皇帝的昏庸荒淫,却又远过桀、纣和夫差,我因尽忠于二世而被杀,也是应该的了。

而且二世治天下的办法,岂不是胡来乱搞吗?不久以前,他屠杀了他的兄弟,自立为皇帝,又屠杀了忠臣,而重用那些身份低贱的人,并且大量奴役人民修建阿房宫,课征天下繁重的赋税。

对他的这些暴虐无道的行为,我并不是没有进谏,只是他却不肯听我的话呀!凡是古代圣贤的君王,他们的饮食都有节制,车马器用都有一定的数量,宫殿房室也都有一定的制度,无论是颁布什么命令或兴办什么事业,只要是徒增浪费,对人民利益无补的,都在禁止之列,所以他们都能够维持长久的治安哪!现在二世对自己的兄弟施以违反常理的野蛮手段,根本没有顾虑到后患;对忠臣乱加诛杀,根本没有预想到灾殃;大规模地建造宫室,对天下抽索重税,根本不爱惜钱财。

这三件事已经做出来了,天下的人民自然不会信服。

现在造反叛秦的人民,已经占据了秦国一半的疆土,可是二世心里不知道觉悟,居然还要赵高辅佐他。

不久的将来,我必定会亲眼看到盗寇攻打咸阳城,朝廷转眼间变成一片荒野废墟,只剩几只麋鹿在那儿来来往往啊!”二世皇帝于是叫赵高判决丞相李斯的罪状,责问李斯和他的儿子李由谋反的情形,逮捕了李斯所有的宗族和宾客。

赵高审讯李斯,拷打李斯一千多下,李斯忍受不了痛苦,只好冤屈地承认自己有罪。

李斯所以始终不肯自杀的原因,是因为自负口才很好,对国家有大功劳,而又确实未曾有过谋反的心意,因此总希望万一有一天有机会上书陈述自己的冤情,说不定会使二世皇帝醒悟过来,从而赦免了他的罪。

李斯于是在狱中上书说“:臣担任丞相,治理人民,已经三十多年了。

当初臣来到秦国,国家的领土还很狭窄。

先王初年,秦国版图不过千里,士兵也只有几十万。

臣竭尽了自己微薄的才能,小心谨慎地执行国家的法令;暗中派遣谋臣,带着金银珠宝去游说诸侯;又默默地整备武装,加强政令的效力,任命敢死的人做官吏,同时特别尊重功臣,把他们的爵禄格外提高。

通过以上种种措施,终于逼迫韩国,弄垮魏国,打败燕国、赵国,消灭齐国、楚国,先后吞并了这六个国家,俘虏了他们的国君,而立秦王为天子,这是臣的第一件罪状啊!秦国的土地已经很广阔了,可是臣还主使北伐匈奴,南定百越,用来夸耀秦国势力的强大,这是臣的第二件罪状啊!尊重大臣,给予较高的爵禄,藉以巩固君臣间亲密的联系,这是臣的第三件罪状啊!立定掌管土地的社神和掌管五谷的稷神,修明宗庙的祭祀,以便彰明君王的贤能,这是臣的第四件罪状啊!更改器物上所刻的徽饰花纹,统一度量衡的标准,颁布天下各种制度的明文规定,使秦国树立不朽的名声,这是臣的第五件罪状啊!修筑天子专用的马路,建造供游览的名胜地区,来显示君王的志得意满,这是臣的第六件罪状啊!放宽刑罚,减轻租税,来满足君王获得民心的意图,让万民拥戴他们的君王,至死不能忘怀,这是臣的第七大罪状啊!像臣这样的人,所触犯的罪状,早就该叫臣死了,幸而皇上准许臣在朝廷尽力服务,这才直到今天。

但愿陛下对这一切能仔细明察!”这封信呈递上去,赵高叫官吏把它丢弃,不上奏给二世皇帝,赵高说:“囚犯凭什么可以上书呢?”赵高命令他的私党十余人,假扮作御史、谒者、侍中等官员,轮换着一次又一次地去审讯李斯。

李斯更改口供,把实情向这些人陈述,赵高却经常派人再严加拷打。

后来二世皇帝派人调查李斯,对证口供,李斯以为又同前几次一样,只要一说实话就要受刑,所以终于不敢再改口供,而用书面承认自己犯罪属实。

赵高把判决书呈献给二世皇帝,二世皇帝很高兴地说:“这回要是没有赵高,险些就给丞相出卖了!”等到二世皇帝派遣去调查三川郡李由罪状的使臣到达三川时,李由已经叫项梁给杀死了。

使者回来时,又碰巧李斯已经交给狱吏看管,无法对证。

赵高于是把使者调查的实况都给篡改了,假造了一些李由叛变的报告。

二世皇帝二年七月,李斯被以五刑论处,在咸阳市上腰斩。

李斯走出监狱,跟他的中子一齐被押解的时候,对他的中子说“:我还想像以前那样,和你一同牵着黄狗,到家乡上蔡东门去猎捕狡兔,可是现在哪儿还会有这种日子呢?”于是父子两人相对痛哭。

所有李斯的父母、兄弟、妻子之家族的人,都给诛杀了。

李斯死后,二世皇帝拜赵高为中丞相,朝廷上的事情,无论大小,经常都由赵高决定。

赵高自知他的权势很大,于是呈献了一匹鹿,故意说是马。

二世皇帝问左右说“:这是鹿吧?”左右都说“:是马。”二世皇帝大为惊讶,以为自己神经错乱,于是把太卜找来,叫他占卜。

太卜说“:这是由于陛下春秋两季祭祀上天,供奉宗庙神鬼的时候,斋戒不够彻底,才史记会落得今天的地步。

陛下可以遵照古代圣贤的规矩,严肃而彻底地执行斋戒的礼节。”二世皇帝于是就住进上林苑斋戒,天天在苑里游玩射猎。

有个行人走入上林苑中,二世皇帝射杀了他。

于是赵高就叫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弹劾不知道谁害死了人,把尸首搬到上林苑来。

赵高就劝谏二世皇帝说“:天子无缘无故杀害了没有罪的人,这是上天所不允许的,鬼神会不接受祭祀供养,上天也将要降下灾祸,所以陛下应该远离皇宫,以便祈福除灾免祸。”二世皇帝因此离开皇宫,到望夷宫去住。

二世皇帝在望夷宫里住了三天,赵高假托二世的命令,叫卫士穿着白色的衣服,倒拿着戈向内,赵高入宫告诉二世说“:太行山以东群盗叛乱的军队大批拥到了!”二世登楼望见卫士拿着兵器杀进来,惊慌失色,赵高便乘机逼迫二世自杀。

赵高拿过皇帝的玉玺,佩在自己身上,左右和百官,没有一个跟着他上殿的。

赵高一连三次想走到殿上去,但每一次都好像感到殿要坍毁似的,只好中止了。

赵高自知上天不要他做皇帝,群臣也没有容许他的,因此把二世的侄儿子婴找来,将玉玺交给子婴。

子婴即秦王位后,害怕赵高,就假托生病,不理朝政,跟宦官韩谈父子密谋诛杀赵高。

子婴趁着赵高进见问病请安的时候,叫韩谈把赵高刺杀死了。

诛杀了赵高父母、兄弟、妻子三族的人。

子婴即位三个月,沛公刘邦的军队从武关攻入,来到咸阳,群臣百官都背叛秦国,不到子婴那儿去。

子婴和他的妻子、儿子们,自己用系玺印的丝带系了脖子,在轵道旁边等候沛公,向沛公投降。

沛公把子婴交给负责的官吏。

后来项王来到咸阳,就杀了子婴,秦国就这样丧失了天下。

太史公说:李斯出身布衣,行踪遍历诸侯各国,后来到了秦国,趁六国有机可乘的时候,辅佐始皇,终于成就了帝王的大事业,李斯做了三公,可算是得到始皇的尊宠信任了。

李斯知道儒家六经的要旨,却不力求政治修明,来纠正补救始皇的过失,而只是贪恋爵禄,一味地曲意顺从逢迎,而且用严厉的威势和苛酷的刑法来治理百姓,又听从了赵高的邪说,废弃嫡子扶苏,立了庶子胡亥。

等到诸侯已经叛变了,李斯才想进谏,这不是最愚蠢的做法吗?一般认为李斯为秦竭尽忠诚,其结果却是受五刑而死,未免太冤屈了,但我仔细考察事实的真相,却和世俗的看法不同。

不然的话,李斯的功劳将可与西周的周公旦和召公。。相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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